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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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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忍的真相

“叩見陛下!”

禦書房中,一身武者裝束,面帶風霜之色卻仍不失幹練之氣的女子倒身下拜,曦華立即上前攙扶:“快請起!”待梅山芷謝恩起身後,她又歉然一笑道,“梅山,辛苦你了,本是說好要給你放個長假讓你好好跟家人聚聚的,結果,卻又讓你假借休假的名義出去辦事……”

“陛下言重了,為君分憂,為國驅馳是臣分內之事,何苦之有?”梅山芷正色答著,眸中卻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之色,“更何況,這次是長健與臣一同前往,能順利把事情打聽清楚,還多虧了他動用商場上的關系,與臣所走的江湖路線齊頭並進。”

“哦,你家風行可真是你的賢內助!”曦華讚賞地笑了笑。

其實,與梅山芷成親後不久,風行長健就被曦華吸收進了朝廷的情報組織,如今已是京城分堂的堂主了。這些年來,他利用自己遍布五湖四海的關系網為朝廷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情報,對朝廷的忠心和辦事的能力不容置疑,這次秘密任務,他是奉旨和妻子一起參與的。

知道梅山芷了解到的情況極其重要,問候幾句之後,曦華便迅速轉入了正題:“好了,我們說正事吧,情況到底怎樣?”

“事情的覆雜,還真是超出了臣的想象!”想起自己了解到的那些情況,梅山芷不禁神色凝重地嘆了口氣,“先說寒池兄弟的事吧。臣去他們的家鄉走了一趟,查明寒池澗的確是有寒池溪這麽個弟弟,但寒池溪自幼走失,大約十年前,他們兄弟才相認,那時寒池家二老都已過世,寒池澗也已經在昭王府當差了。”

“寒池溪幼時走失,是因為寒池澗的疏忽所致,後來收養寒池溪的人家只把他當做半個幹兒半個仆人看待,他受了不少苦,患了病也沒有及時得到醫治,後來身體一直不好。寒池澗對弟弟深懷愧疚,兄弟相認之後,他對寒池溪是百般寵愛,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

“寒池溪心地善良,通情達理,並沒有記恨哥哥當年的無心之失,兄弟倆團聚後相處得很融洽。寒池溪在養父母家生活時也讀了些書,文墨方面的功底還不錯,回來後就靠接些代寫書信的活兒幫助哥哥補貼家用。他文筆好,有耐心,辦事認真,四裏八鄉的村民們都愛找他,收入倒也頗為豐厚。”

“那段時日,他們兩兄弟生活得還不錯,可惜好景不長,才過了半年多,寒池溪的身體就越來越差了,後來竟發展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寒池澗很是著急,東奔西跑四處求醫,可所有的大夫都說他弟弟得的是世間罕有的怪病,怕是治不好了。”

“就在寒池澗幾乎絕望的時候,村裏來了個游方郎中,據說醫術很是不錯,他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把那人請去,寒池溪用了那人的藥之後,身體倒真是一點點好了起來。但那郎中說,他的藥也只能幫寒池溪控制病情,無法根治,要想保寒池溪平安,必須終身服藥。那方子所用的藥材,不僅價值連城,而且極其稀少,靠寒池澗自己的能力根本無法置備齊全,所以……”

“我明白了!”聽到這裏,曦華已經多少猜出了幾分,“寒池澗就是這樣上了套,一步步受人操控的對嗎?其實,他本可以求瞻哥哥幫忙,也就不至於泥足深陷,但據我所知,寒池澗當年的性子是既倔強又孤僻,平日裏除了奉命辦事之外總是獨來獨往,從不跟別人提自己的私事,所以,瞻哥哥就連他有這麽個弟弟都不知道。至於後來,想必事態的發展已然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他即便再想向瞻哥哥求助也來不及了。”

“不錯,確是如此。為了保住弟弟的性命,寒池澗不得不接受那幕後之人的操控,先制造假死事件離開昭王府,又按照那人的指示去與阿嘉羅接洽,買走了真血晶礦。”

“那人深謀遠慮,早就想好了東窗事發時的應對之策,於是留出一部分真血晶礦藏在洛襄盆地的那個山洞裏,又安排寒池澗在那裏看守,一旦被人發現,就由他出頭頂罪,順帶再拖昭王爺下水。那人私吞血晶礦的最終目的是打造兵器,裝備軍隊以作謀反之用,昭王爺與陛下兄妹情深,到時必會成為他的一大阻力,如能借此機會除去昭王爺,正是一舉兩得。”

“因為當年阿嘉羅與朝廷交易時送出的血晶礦本就是假,數量也是虛報,多次累積下來,到底開采了多少真礦已經無從查究,那幕後之人就利用這一點,在那個山洞裏留下一小部分真血晶礦制造假象,其他的都被秘密送走了。”

“本來,寒池澗為了保護弟弟,什麽都沒有告訴他,但寒池溪心細如發,終究還是發現了。那人又反過來以寒池澗的安危為籌碼來脅迫寒池溪,把他也拉下了水。寒池溪是書法高手,最擅長模仿別人的筆跡,我們看到過的那份所謂昭王手令其實就是他的傑作。”

“寒池兄弟被迫做下違背良心之事,多年來一直寢食難安,為了對自己的罪孽稍做彌補,在寒池溪的建議下,寒池澗把自己這些年了解到的所有□寫下來藏在了家鄉老屋的夾壁之中。這雖然不能作為給那人定罪的證據,但只要有人發現並且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被陷害的昭王爺就還有沈冤得雪的希望。”

“這些情況,我們都是從寒池澗留下的手記中了解到的,他也是涉水深了之後才知道,其實,當初誘他入彀的那個‘游方郎中’竟是……”

說到這裏,梅山芷的神情顯得有些為難。曦華心中不由得浮起一絲不祥之感,忙急聲催促道:“梅山,快說吧,無論他是誰,我必須知道!”

“就是相爺府上的管家明澤東如!”

盡管知道這個讓梅山芷難於啟齒的名字說出來必然十分驚悚,但親耳聽到之後,曦華還是如遭晴天霹靂,這感覺,就跟當時發現羿天瞻牽扯進案子時一模一樣。

看著曦華臉色煞白的樣子,梅山芷有些擔心,於是頓住話頭,小心翼翼地喚了聲:“陛下?”

深吸口氣,曦華努力定下心神,擡頭正視梅山芷:“無妨,說下去。”

“是!”盡管很是擔心曦華的身體,但梅山芷心知事關重大,絲毫隱瞞不得,只得繼續說了下去。

“據查證,明澤東如只是個化名,此人當然也不是什麽游方郎中,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個靠接暗殺買賣牟利的幫會的首領,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幫會,就是十餘年前朝廷曾花了很大力氣剿滅的藍血會,所謂的明澤東如,就是當年那個惡名昭彰的殺人魔王,有藍血魔之稱的藍血會主洛川修一!”

“居然是洛川修一?此人不是應該早已伏法了嗎?”曦華瞇了瞇眼,好不容易發出的一絲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疲憊。若是洛川修一,那寒池溪會得上“不治之癥”也就不足為奇了,讓一個被暗殺的人死得像因病亡故,本就是是藍血會諸多殺人手法之中最常見的一種,他既然能用毒讓人“病死”,那麽把一個人毒得常年臥病在床,也不會是什麽難事。

記得剿滅藍血會是她登基之後辦的第一件大事,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小姑娘,竟從容自若地運籌帷幄,成功鏟除了那個歷史悠久,勢力盤根錯節、牽涉廣泛的頑固黑幫,在當時足以令朝野稱頌,四鄰震驚。如今,那些歌功頌德的聲音早已遠去,分外清晰地呈現在她腦海中的惟有一個事實——在洛川修一及藍血會一眾上層人物歸案後,主審這個案子,並且全權管理對他們的看押直至處決一系列事務的,正是身兼刑監令之職的宰相秋離兆和。

“陛下……”梅山芷難過地看了曦華一眼,她自然知道,曦華早已明白這些線索的矛頭指向的是何人了。

嘆了口氣,她接著說道:“這邊的情況就是這樣了。至於那些相府舊家人的去向,臣也已經根據王夫殿下提供的那份三年前的相府仆役名單一一調查過了。那些人辭工離開之後,都在前後相差不到兩三個月的時間裏因為各種意外亡故或是失蹤。臣把這些人的情況放在一起整理比對了一下,發現他們‘消失’時的種種細節,與當年藍血會的作案手法極其吻合。”

“後來,我和長健通過廣布於黑白兩道之中的暗線查找到幾名相關知情人,據他們所說,藍血會的確是在表面上覆滅之後不久又悄悄死灰覆燃了。不過,新興的藍血會不似從前那樣什麽殺人買賣都接,他們只有一個雇主,所有任務都是他們的會主洛川修一直接與其接洽,從來沒有人見那雇主露過面。”

“這十來年裏,新藍血會最早接過的任務是運輸血晶礦,在那之後,他們的人還一直游走於各國之間,收集先進的練礦之法,嘗試打造兵器,此事多年來一直在進行。其餘幾件大事都發生在三年前,之前所說的相府舊雇工消失一事確是他們所為,另外兩件,一是追蹤出逃的相府前任管家遠橋望和他帶著的一個孩子,另一件,就是行刺陛下!”

說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後,梅山芷疲憊地撫了撫額,好似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曦華沒有說話,只是面無人色地楞楞坐著,一顆心仿佛被沈重的石磨無情碾過,一時間血肉模糊,萬念俱灰。

其實,近來發生的許多事早已讓她發現,那個曾經與她親如父女的人並不像自己原來所認為的那樣磊落坦蕩,正直無私,所以,她沒有讓他參與自己和錦燏商定的秘密計劃,甚至撇開負有查案與審判雙重職責的刑監司,把這次的調查重任交給了梅山芷夫婦。

在今天之前,她還一直以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於一個父親的私心,所圖不過是維護兒子的地位和幸福而已,她始終希望有朝一日能與他解開心結重新坦誠相對,但是,梅山芷調查到的那些情況,無疑表明事實真相遠比她一開始料想的可怕得多,心底無邊蔓延的淒冷,幾乎讓她失去追索最終答案的力量。

突然,她心念一動,多年前的一幕倏然躍入腦海,不是沒有留意到,不是沒有懷疑過,但那微乎其微的疑惑,早已被最終的慘烈結局全數掩蓋了。

“他認識那些人!”霍地站起,曦華雙目泛紅,渾身顫抖,雙手死命掐著自己的掌心,那驚愕萬分,甚至可以說是驚恐絕望的樣子竟比方才聽說秋離府的現任管家就是從前的藍血會主時更甚。

“陛下,怎麽了?”梅山芷不知她想到了什麽,滿心不安地上前詢問。

曦華張了張嘴,卻未發出半點聲息,那面無人色的樣子幾乎讓梅山芷以為她隨時會支持不住昏死過去,幸好,片刻之後,她終於冷靜了下來。

“沒什麽!”淡淡搖頭,曦華微合雙眸努力定下心神,隨即沈聲道,“梅山,幫我去做幾件事。記住,從現在開始,我們在這裏所說的每一句話,在事情解決之前萬萬不可洩露給不相幹的人知道!”

“臣明白,請陛下吩咐。”看出曦華已有所決斷,梅山芷頷首應命,也迅速進入了狀態,用心傾聽起曦華的安排來。

☆ ☆ ☆ ☆ ☆

“竹妹妹,你回來了?”

剛回到明方宮,韻竹便見曦華一手托腰,一手扶額,無精打采地靠坐在軟榻上。此時,天色已然見暗,她卻不知為何沒有點燈,半隱於昏黃暮色中的臉龐容顏憔悴,神色黯淡,這樣的她,與平日裏那個雖然身懷有孕,卻依然精力充沛、渾身幹勁的女子簡直判若兩人。

“曦華姐,你怎麽了?”韻竹眉頭一皺,匆匆上前捧起了她的手。“呀,這麽涼!”感覺到掌心中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她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你身子不適,怎的也不傳醫官?我這就去……”

“不必了!”曦華驀然打斷她的話,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我的病,不在身上,在心裏,這病,大夫是醫不了的……”

見曦華神情恍惚,臉色難看得就像是隨時會昏厥過去一般,韻竹更是不安,急得抓了她的肩膀連連搖晃:“曦華姐,到底怎麽了?你要還當我是姐妹的話就快告訴我啊,你要急死我嗎?”

感受到韻竹毫不掩飾的擔心和焦急,曦華稍稍回神,滿是寒涼苦澀的心中悄然掠過一絲暖意。深吸口氣,她的眼中已盡是決絕之色:“竹妹妹,先別問了,馬上去準備一下,陪我去趟眠風別莊!”

“去眠風別莊?”韻竹心頭一震,頓時神色大變。本來,她已經和錦燏商量過要當著曦華的面揭穿那妖魔的老底,遲早都要去這一遭的,可現在的問題是,回來的路上,錦燏那狐貍朋友傳音來說有急事把他給叫走了,如今只剩她一人,能應付得了那深不可測的對手嗎?

看出韻竹的遲疑,曦華微覺詫異,卻只淡淡道:“竹妹妹,我知道你剛回來,許是疲乏得很了。我若非身子不便,也不是定要勞煩你不可……”

“曦華姐,我不是這個意思……”韻竹有些尷尬,硬著頭皮試圖作最後的努力,“我是覺得,你現在精神很差,要不,今天好好休息,明日再去吧?”

“不行,今日不去,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曦華苦笑著嘆了口氣。其實,她現在的心情也很矛盾,既急著想去眠風別莊,卻又害怕去那裏,只是事到如今已經別無選擇,她只希望能在結束一切之前弄清楚一件事,一件……對她來說比生命更重要的事。

韻竹雖然不太理解曦華為何要這樣說,但對方的神情語氣已然明明白白告訴她,根本沒有拖延時間的可能。她知道,若是就這樣無憑無據地跟曦華說秋離俊已經被妖魔控制,她只會更加急著去找他當面問個明白,同樣阻止不了她去眠風別莊,因為怕影響她腹中的胎兒,自己也不能施法控制她的行動,看來已是別無他法了。

“那好吧,我這就去備車。”無奈地點頭,韻竹只得應命而去。來到室外後,她匆匆四處一望,右手捏訣向空際射出了一枚碧色的竹形光符。

☆ ☆ ☆ ☆ ☆

天界,宴日神殿。

聽完了清顏的稟報,臨時出關的宴日上神眉頭緊蹙,面色晦暗,不知從何時起按上胸口的手掌微微顫抖地揪緊了衣襟,那樣子,就好像是在揪著自己的心。

除了站在殿下稟報的清顏之外,神殿寶座的左右還站了兩人,左邊的著了襲亮閃閃的金袍,身材魁梧,鼻闊口方,滿頭金發毛毛楞楞地紮煞著,連一對大如銅鈴的眼眸都是金燦燦的,右邊的穿了身土黃色麻布短衣,膚色黝黑,相貌樸實無華,但一雙棕眸同樣精華內斂,英氣逼人。此時,這兩人連同清顏,三個人六只眼睛都滿含憂色地望向神情痛苦的宴日上神,想開口,卻又遲疑著不敢。

忽然,一聲淒厲的長笑驚得半晌大氣都不曾出過一口的三人心頭一顫,只見宴日上神一手捂著胸口踉蹌站起,顫顫巍巍地向神殿門口踱去:

“沒想到,我用了洗魂易魄之法,又為他換了靈獸之身,卻還是毀不去他一身的魔氣和野心……可恨,可恨我修行一生,終是過不了私情一關,只因一時心軟,違背母神之命私下護全他的魂魄,徒然留下了貽害蒼生的禍根,一切都是我之過,我之過啊!”

“原來,那個真的是重生的逐浪師叔?”清顏到底是忍不住滿心驚駭低呼了一句。話音未落,她眼中那縱橫三界,睥睨天地,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師父,猶如巍巍青山屹立於神界十萬載不倒的宴日上神,竟是倏爾噴出一口鮮血,慘白著臉傾身委頓於地。

“師父!”身後三人齊齊撲上,惶急地扶住了宴日綿軟無力的身子。

“師父,您穩住氣息,弟子等助您療傷!”

那金袍漢子似是三弟子之首,習慣了當家作主,因此焦急中仍不失理智,宴日卻按住了他的手,虛弱搖頭道:“小傷無妨,為師會自行調理,你們現在什麽都不要做,只需聽清為師的話就好,接下來,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們去處理。”

清顏等三人對望一眼,雖難解滿心憂急,卻也只能俯首應道:“弟子遵命,請師父吩咐。”

舉袖拭去唇邊的血漬,宴日淒涼一笑,黯然的目光幽幽飄向了漫無邊際的遠方。

作者有話要說:加快過渡,矛盾下章起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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